何处是乌乡?
——读周蓬桦散文集《乌乡薄暮》
2025-06-06 08:34:30
字号:   打印

□田裕娇

有一个叫乌乡的村庄,地处长白山深处。那是林海雪原的一角,草木苍翠,生灵众多,生活在那儿的人靠打渔、采集、种植这些古老手艺为生。乌乡,是没有被工业文明污染的纯净之地,人与自然和谐共生,万物遵循着天道定律,自由地生长。

阅读《乌乡薄暮》,像是与一位慈悲的智者对话。沉浸在“久在樊笼里,复得返自然”的愉悦里,远离喧嚣,在山林里得到片刻安宁。合上书时,你无法回避这些问题:为什么读书人向往田园又奔向城市?我们的精神乌乡在哪里?不禁要去寻找何处是乌乡?

网上搜索“乌乡”,发现许多人有类似的疑问,“乌乡在哪个省哪个市?”“《霜降夜》中的乌乡在哪里?”去年夏天,因为一篇被选入全国高考语文卷的散文,乌乡这个承载着诗意和远方的地域名词闯入众人的视野。周蓬桦把《霜降夜》形容为“从东北大地上采撷的一粒浆果”。文章描写的是一个特别的霜降夜,作家住在房东阿姨家与当地农户攀谈的场景,以及由节气、环境、人的命运所引发的独特生命感悟,行文隽永、意味深长。末尾那句“霜降后,一些植物枯萎,一些事物到来,一些人又把双脚踩在了泥泞的路上”,如同相机的长镜头,把文意无限拉长,内涵万千。不知考场中紧张答题的学生如何理解这句话。阅读题有标准答案,人生却没有,平坦或坎坷,唏嘘或喜悦,最宝贵的莫过于在路上的姿态和独属于自己的生命体验。

跟着作家的目光在乌乡游历,你会收获许多枚饱满酸甜的“浆果”。风霜雨雪、日月星辰、草木鸟兽都被观察和记录,东北大森林里的自然风物变得具体,你会了解到更多生灵野物,以及它们之间的差异性,乌乡于你不再陌生。如果你以为这是一本博物志式的散文集,那就错了。《雪封木门》《萤火天堂》《雨落木桶》……单看这些诗意的标题,你不会想到作家要写的是什么,可能是一滴露水、一只飞虫、一头野鹿,是一首首关于自然的赞美诗。

作家将万物收入眼底,又并非自然主义的描摹,他要表达的更丰富,要传递的更深远。从逃生的鱼身上知道,无论多弱小的动物,哪怕生存单位以分秒计算,也想多活一些时间;从翻地的田鼠身上懂得,人仅有生存的技能远远不够,还要拥有一颗与泥土兼容的朴素之心;从神秘的萤火中看到,生而为人的孤独和幸运。

一个理想之境,仅有原生态的自然环境还不够,所以,除了自然的乌乡,作家要向我们展示人文的乌乡。乌乡是有自己的哲学的。作家描写人们面对大水淹没后的态度,以证乌乡人的豁达观;写四姥娘夜遇劫匪时的彪悍和善良;写拜把兄弟乌力炖野猪肉招待“我”的那份热情……这些人性的美德就是乌乡人的处世哲学。

乌乡也不全是童话。周蓬桦尤其关注那些古老行当的从业者,森林里的萨满、老猎人、接生婆、民间歌手等等,他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,兼具神性和人性,保留着农耕文明的遗迹。可是,他们从事的行当如他们的命运一样都走向没落,在岁月中消逝。作家用小说的笔法讲述他们跌宕的人生境遇,最让人叹惋的莫过于《林地奇闻》中的马汉:一个爱鸟至极的人,为了学鸟叫不惜去做声带手术,被全村人视为异类,后被引荐到青羊山庄表演鸟语绝技,获得短暂的物质上的富足,然而,他终究无法适应时代的游戏规则,在招待宴席上万般无奈地喝下烈酒,导致咽喉受损,再也不能模仿鸟鸣,最后孤身回到山林,站着离开人世。这篇像小说一样的散文,更像一则沉重的寓言。

在作家的文字迷宫里,你会发现多个乌乡。少年时离家出走,只身一人来到乌乡,淳朴的老姑一家安慰了他受伤的心灵;中年时,追随父辈年轻时的脚印来到乌乡,与过去的自己和解,人生变得通达;一个写作者邂逅乌乡,在此地深入挖掘,他住过的小屋、行走的山林、蹚过的河流、见过的生灵,汇聚在一起,成为薄雾笼罩的“乌有之乡”。然而,乌乡并非“子虚乌有”,而是超越了现实中某个村庄,成为文学的乌乡、精神的乌乡。

散文集的首篇写的是一滴水:清晨,作家的鼻尖上多出了一滴清凉的泉水,他认定这滴水来自大自然而非身体,于是,紧攥着这滴水,打算把它放回河流之中。窃以为,这滴水就是书中美妙篇章的隐喻,这些生发于天空大地、倾注了作家哲思智慧的文字,最终汇入涛涛文学之河,打破时间的禁锢,成为永恒。


        编辑:孔鼎
        审核:徐光莹
关于本站 | 媒体合作 | 广告刊登 | 版权声明 | 联系我们 | 友情链接 | 站长统计
鲁ICP备05024485号-11 淄博市融媒体中心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复制或建立镜像